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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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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面

同濟堂離沈府不過兩條街, 一盞茶的功夫,李大夫很快就背著藥箱趕了過來。

他跟著松露穿堂入室,一路小跑著來到了劉氏的寢屋。劉氏正神色哀戚地坐在榻前嗚咽啜泣, 沈郗垂手站在一側,素月和田嬤嬤等人則將床榻圍得水洩不通。

空氣中彌漫著沈悶的氣息,李大夫眉峰一蹙, 沈聲將仆從喝退:“都讓開。”

他一聲令下, 眾人便紛紛讓開了路。劉氏一見到他, 也迅速地站起身來哽咽說道:“李大夫,你快來瞧瞧,嫣兒她怎麽還沒醒,她不會出什麽事吧……”

李大夫將藥箱放在桌上,隨後起身走到榻前坐了下來, 翻了翻沈嫣的眼皮, 又摸了摸她的脈象, 片刻後神色一松, 語氣舒緩地說道:“放心吧, 她沒事, 很快就會醒的。”

“需要開些調理身子的藥嗎?”望著沈嫣蒼白的面色,劉氏憂心如焚地問道。

李大夫輕輕地搖了搖頭:“是藥三分毒, 她現在身懷六甲,能不用藥就不要用了。只是懷孕之人最忌諱的就是情緒波動,你們還需多多開導, 避免再讓她受到刺激。”

聞言, 劉氏眉峰一緊, 滿眼都是焦慮和憂心。李大夫說的這些她都明白,可出了這樣大的事, 她一時間也亂了心神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李大夫從軟凳上站起身後,看向了站在一旁神色凝重的沈郗。

“二夫人如今還好嗎?可還有孕吐之癥?”

面對李大夫關切的詢問,沈郗眉心一動,冷凝的神色緩和了幾分,感激地答道:“多謝關心,她已經好多了。”

“那就好,大人多留心照看些,若是有什麽不適,隨時讓人去找我。”說著,李大夫將藥箱重新背起,轉頭對劉氏說道:“令嫒雖無大礙,可屋內人太多,空氣渾濁,不利於孕婦休養,還是讓她們都出去吧。”

聞言,劉氏虔誠地點了點頭。松露將李大夫送出去時,田嬤嬤和幾個丫鬟也跟著退了出去。

一時間屋內就只剩下劉氏和沈郗二人。

望著昏睡中面色憔悴的沈嫣,劉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,心疼地說道:“當初鶴兒不同意這門親事的時候,我就不該縱著嫣兒。可憐嫣兒對他一片深情,他的心腸怎麽就這麽冷硬……”

沈郗眸光一沈,攏在袖間的手已經悄然握緊。

傍晚的時候,天空忽然下起了雨。

回到薔薇院時,沈郗的半個身子都被雨水打濕了。

一推開虛掩的房門,便看見正坐在桌前縫制著衣物許知窈。暈黃的燭光下,她的眉眼格外溫柔。

聽到推門的聲音,她倏然擡起頭來,見沈郗回來了,嘴角一彎,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意。

滿心的憂郁和沈痛在看見她的那一刻都化為了烏有。他知道,不管外頭的風雨有多大,她都會溫柔地等著自己回家。

一顆心豐盈又飽滿,顧不得換下潮濕的衣物,他徑直走向了她。這時他才看見她手中縫制的是嬰孩穿的肚兜和中衣。

他眼波一轉,疑惑地問道:“現在就做這些會不會太早了?”

縫完最後一針,許知窈拿剪刀把絲線剪斷後,將針線全都收好,這才笑著答道:“再有三個月嫣兒就要生了,到時候我們未必還待在京城裏,所以趁著空隙,先給她做好,免得到時候來不及準備。”

沈郗詫異地看著她,沒想到經過了那麽多事,她還能毫無芥蒂地為沈嫣腹中的孩子縫制衣物。

他的心中既感動又欣慰,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,感懷地說道:“窈窈,謝謝你願意為她做這些。”

說這話時,他的眼中既感激又歉疚。比起任性自私的沈嫣,她實在太過善良大度。

看著他眼底的歉意,許知窈輕笑著搖了搖頭:“不管如何,她始終都是你的妹妹。”

聞言,沈郗感慨萬千地嘆息道:“嫣兒是被母親寵壞了,從小到大,無論她想要什麽,母親都會無條件的妥協。所以她本能地認為,每個人都該包容她順著她。”

“從前是她自私任性、嬌蠻無禮,如今她遭了難,你非但不記恨她,還能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,她若是知道你的苦心,只怕要無地自容了。”

許知窈反握住他的手,輕嘆一聲道:“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,人總要經受一些磨難才能真正長大。”

“福禍相依,經歷了這一遭,嫣兒若是能有所改變,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。”沈郗微微斂眸,語重心長地嘆息道。

“都說為母則剛,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,她也一定會堅強起來的。”

正說著,許知窈忽然留意到沈郗半濕的衣衫,眼底頓時浮現了一絲憂慮,蹙眉催促道:“別光顧著說話了,我讓杏兒送些熱水來,你快去沐浴更衣吧。”

眼見她要起身去叫守在屋外的杏兒,沈郗按住了她,神色溫柔地說道:“你也累了一天了,早些歇著吧,這些事我自己去安排就是。”

說著,他俯身在許知窈臉頰上落下一吻,眉眼柔和地轉身走到了屋外。

夏日的雨來得快停的也快,斷斷續續下了幾場後,第二日又是艷陽高照暑熱炎炎的大晴天。

刑部和大理寺聯審此案,贓物和賬冊很快就被搜羅了出來。

一個是前任的詹事,一個是如今的禮部尚書,二人勾結朝臣貪墨弄權,皇帝龍顏震怒,連判定的責罰都是從未有過的嚴厲狠絕。

謝家父子被判斬首,滿門上下百餘口人,除了謝夢瑩和謝四娘外,全都被套上鐐銬,流放去了北荒。

比起謝家,王家的罪行要輕一些,除了主犯王驍外,其餘的家眷仆從也都踏上了流放之路。

官差押解犯人出京的時候,沈嫣趁人不備,悄悄坐上了馬車,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城門外。

烈日當空,沈嫣神色焦灼地站在道路邊。官差揮舞著鞭子,毫不留情地鞭笞著腳程略慢的婦孺。

沈嫣擡眸望去,冗長的隊列中卻全都是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人。她望眼欲穿地在浩浩蕩蕩的隊伍中搜尋著王栩的身影。

皇天不負苦心人,半刻鐘後她終於在隊列的後面瞧見了王家的那幾個人。

王栩穿著破爛不堪的囚服,面上沁滿了汗珠,眼神灰敗頹喪,往日矜貴公子的風範早已蕩然無存,取而代之的只有狼狽和落魄。

看見了他這副潦倒的模樣,沈嫣心中一滯,滿眼都是憐惜和不舍。她焦急地叫喚著“夫君”,可一連喊了數聲,王栩都沒有回應他。

倒是人群中有人擡起了頭,面色愁苦地望向了她。有王家的仆從認出了她,面上流露出滿滿的嫉妒。

見王栩毫無反應,沈嫣急切地大聲喊道:“王栩,是我啊,我來送你了……”

直到沈嫣喊出了他的名字,王栩才幽幽擡起頭來。四目相對時,他的眼睛空洞無神,仿佛叫住他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。

沈嫣心中哀慟,眼角泛紅,隱隱含著淚光。她推開素月攙扶著她的手,著急忙慌地朝王栩走了過去。

見狀,素月立刻跟上前去,掏出銀子塞進了幾個官差的手裏,輕聲哀求道:“幾位官爺行行好,通融一下,休息一刻鐘再走吧。”

一個官差眉眼冷漠地斥責道:“這些可都是朝廷要犯,誰給你的膽子,竟然敢來送行?”

聞言,沈嫣面上一白,正慌亂無助時,素月眼珠一轉,隨即開口道:“我家夫人是沈大人的妹妹,只是想說幾句話而已,求你們行個方便吧!”

方才和她說話的官差眉峰一蹙,他雖然不認識沈嫣,卻也知道王栩娶的是沈郗的妹妹。靜默了片刻後,他若有所思地問道:“你說的沈大人可是沈郗嗎?”

素月忙不疊地點了點頭,連聲附和道:“是,還請官爺看在我家大人的份上通融一下吧。”

官差挑了挑眉,隨手將銀子塞進了腰間的荷包裏,冷淡地說道:“既然是沈大人的妹妹,那我就破例一回吧。”

說著,他朝前頭的官差喊道:“你們先走,我和李三留下來看著王家的這幾個人。”

見狀,沈嫣走到王栩面前,含淚說道:“夫君,對不起,都是我不好,我什麽辦法都試過了,可父親犯的罪太重,我沒辦法保住你們……”

她話音剛落,王夫人就惡狠狠地瞪著她怒罵道:“沈嫣,你這個假仁假義的賤人。平日裏裝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,可我們王家前腳才遭了難,你後腳就轉身逃回了娘家,還讓人逼迫阿栩簽下和離文書。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臉面來見他?”

王夫人的罵聲尖銳刺耳,連官差都不耐煩地揚鞭呵斥道:“不想說話就給老子閉嘴,再罵罵咧咧的,老子抽不死你!”

看著官差手裏的鞭子,王夫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,乖乖地閉上了嘴,咬著唇、憤憤地瞪著沈嫣。

沈嫣被她罵得一怔,倉惶地看著王栩,一雙杏眼裏滿是委屈。

王栩卻神色淡漠,自始至終都不曾正眼看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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